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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诗人华万里诗选(二)

2017-06-07 华万里 文学沙龙


       作者简介:华万里,重庆人,中国作协会员,参加《诗刊》首届“青春回眸”诗会。诗作获四川省一、二届文学奖,《星星》诗刊双年度诗歌创作奖、建国四十周年重庆文学奖、中国当代诗歌奖(2000~2010年)、何其芳诗歌奖,2013中国•星星年度诗人奖、刘伯温诗歌奖,散文获首届重庆散文奖等省市以上奖励40余项,诗作被译成多种国外文字,出版诗集《轻轻惊叫》、《别碰我的狂澜》、《石榴马》、《花雀》等多部。


风吹过花朵和文字

顺着风,斜穿过文字

不少的花

亮在哪里


一品红,三色堇,午时花,月见草

它们是这些文字

小小的反光,或者情人


意义还在继续


蛇莓,九里香,虎耳草,鸢尾

有了半面表情


香气并不庄严

手指

在花瓣中状如汤匙


石蒜,芍药,孔雀草,红叶苋

装着没有看见


睡莲其实根本难以入眠


文字的蕊

被露水压弯,被虫声

悄悄扶起


龙珠,朱唇,藿香蓟,红雀珊瑚

像放在膝前的小灯


文字蔓延着藤影


牵牛花,红丝线,爬山虎,硬骨凌霄

复杂于疼痛……


风在吹,一座花园

要让多少

灵魂来负担


要让多少词语来做穿这个梦


文字与花卉的相遇

骨肉与图案的混合


啤酒花,量天尺,吉祥草,金合欢

比古代近

比夜巡好


月下站着一个满怀蝴蝶的人

 

致 云 中 君

我要在桃花绽放之前打开天空

我要在白云飘来之时

赶上爱情


云中君,“如果记忆有颜色

此刻,都在月光下变白”


我想趁着好时节

同你一道云舒云卷,变成蝴蝶的人

让一树桃花开到底

让自己轻盈


在云和云之间飞扬的不是衣裳

而是灵魂

云中君,我们没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忧伤


所以,应该放下叹息

放下忧心忡忡,那怕我只用一只鸟爱你


云中君,不必为落日写许多字

不必为乌云

忘了自身的干净


沐兰汤之后,你的冰肌玉骨生香

着华衣之后,你的顾盼

最好在欢乐之前

先疼痛一会儿


何须狐疑不决

何须飘浮不定


就如花的肉已经开在花里

神留在了巫的身上

我也不是遥远的卦辞和蓍草


云中君,虽然有人说:“最光荣也最不幸的

就是爱上了一位云神”

但我不信,因为

在爱情中,我为你固定了蒂和花蕊


是的,我们爱在了一起

我们天人合一,龙车上载着的是同一件事情


云中君啊云中君

当一个字流泪的时候,我为什么

会想到天晴


多 么 近

多么近,爱情门对门

我们

住在同一个梦的院子里

桃花

掩映你的玻窗,我是你清晨的镜子

你在我透明的体内,化妆

我在你

圆形花园的面庞里

微笑

上午,我们成为五个小时的上午

有四个小时

我在爱情的千山万岭

寻你

找你,回忆你

剩下的一个小时,我在陪你写诗

可能你没有发觉,我就是

你的手

执着的那支真彩圆珠笔

下午

比上午的时光,稍稍短些,然而

我的思念

在你黛色的长发上

越来越长

超过短痛苦、短闪电、短澎湃

成为

你的海岸线或地平线

黄昏来临

很快是灯火,是晚餐,是睡觉

我从我家

偷偷跑出,神秘地

进入

你的梦里,躺下,同你悄声耳语

啊,多么近——

我赞美你:哇,夜蝴蝶

真漂亮

所有的月光化为你的银花卉

你称许我:噢,爱情之狼

无与伦比


你坐吧,在我身边,柳如烟

你坐吧,在我身边,柳如烟,这是湖的左岸

一树海棠花的下方

并肩微笑

沉默着,让花香代替我们说话


青山衬在背后,白云飘在头顶,湖水映在面前

我们,无忧,无染

就这样坐着

藏些花在心里,静静地爱


这湖水内,没有虎鲸梦和鳄鱼泪

只有,长短尺寸

同我们的恋情相符的碧叶红莲

还有,暗伤已经冰消雪融


你在侧耳倾听,似乎

必须从50只画眉的叫声中找出自己

柳下的姬百合

在繁花飞英间,瞬时,舞起永恒之蝶


我的诗歌,一杯西瓜汁在手

汁水,虽然小于湖水

但我依然唇齿清凉,坐于她的轻吻,此刻

没有人叫我去同落日见面


对岸的爱情看上去很饥饿,一只黄莺叫

被另一只击败,最后

两败俱伤

唯我们,完整如初


我们难以流逝,因为,这儿是湖

而不是大河小溪

所以,必须珍惜这良辰:拥花而坐

温习爱情,回忆美好


你坐吧,在我身边,柳如烟,这是湖的左岸

让我们坐成感动

坐成回忆——

当湖水中被看出对称的异教徒

 

读茨维塔耶娃

我们彼此触碰。用什么?用翅膀。

——里尔克


茨娃,我爱你!在这百年之后

比帕斯捷尔纳克的爱

多出十轮太阳!比里尔克的爱,重了千吨黄金!

我不,只在

心中爱,诗中爱,我还要在

群山江海中爱!千古中爱!不朽中爱!

你的爱

像热带风暴袭击了我!你的爱

让我学习

在雷声中抱紧轰鸣!看啊,爱在溃散乌云!

落日的桌面

噩梦被打翻!就像闪电滴下龙涎

风送来麝香

里尔克在对你说:“我们俩人带来最稳秘的欢欣”

茨娃,我爱你!我恨出生太晚

未曾与你同代

只能靠一个迟到的破折号,将我,同你连接

连接于你的出生地莫斯科

童年居住过的奥卡河畔,鞭笞派教徒的集居地

母亲在音乐中

遗传给你的崇高生活方式

若干心灵事件

迷恋过的书籍不会像吻了你的人从旁边走过……

茨娃,我爱你!我与你

竟然相逢于你的《新年问候》!多好

我在书店刚买到的一本诗集——

《在一匹红色骏马上》,我读《空气之诗》、《山之诗》

《终结之诗》、《捕鼠者》……

从第一眼,到最后,仍然是,永远的第一眼!

你高傲的灵魂矗立如大理石柱

眼瞳里,反叛的光

猛烈燃烧!哦!火凤凰,金才女

展翅非鸽即鹰

文字呼啸,词语凌厉,从不屈服!你不想

替上帝做事

你只为诗歌而生!天堂高悬地狱

你的黑色接骨木树枝

并未止住世界散架、苦难垮塌、爱情哭泣!

贫困,痛楚,流放,绝望,幽愤

孤独刺骨呀

叹息也有重量!你虽然听到

有人高喊:“四面八方都是爱情,爱情,爱情”!

但是,遍地三角梅

你怎能击败爱情冬天?你怎能推开爱情落日?

你怎能让爱情

像“一棵树生长得超出了自己”?

不!你只能相信

爱情像生病!即便“这痛苦叫做幸福”!

茨娃,我爱你!我爱

在深夜读你和他们一九二六年的三人书信

以及如下诗句——

“一些东西比手干净”

“记忆召唤我们”、“一个灵魂着火了”

“活在天堂的顶点,爱”

“你走路有点像我一样”、“吻一吻额头”

“正好相称于我们的容量和尺寸”

“猫的心不装有爱”

“最好的箭,全都是盲目的!”……啊,啊,啊

茨娃,我爱你!我不倾于

“心,对所有春药

最衷情。”我信奉:“那燃烧得最炽热的一个

将最先去死”!果真如此

我愿!因为

在当代中国诗坛,没有我的茨维塔耶娃

难以找到

同我对话时,很匹配的女诗人

而爱情恰似死亡被撕裂

我的生存有点晕!你在写作中平衡了禀赋和语言

你的天才,如同是为了

“高悬的一切!”

哦,茨娃,我爱你!假设你想得到

“长着四片叶子的三叶草”

那么,如果,允许

我就是你、帕斯捷尔纳克和里尔克三匹叶子之外

另外一匹叶子

你能接受这匹中国叶子吗?你能激动于

这匹迟到的叶子吗?

哦,茨娃,我爱你!大地上

“泥土的春天返回

稳稳地,犹如

女人的乳房”!谁说天空死了?爱情夭亡?

而你,依然晴朗

宽得无雪!真正的痛苦不结果

它只化为烟尘

我要替你找回开花的山楂树,不与春风为仇!

插满刀的远方,等谁?我们

急于做的应当是——剖开伤口,找出花蕊!

哦,茨娃,我爱你!我爱你

胜过爱所有的佳娃、媚娃和仙娃,以及小痛苦

在豆荚里的巨烈炸裂

大诗句

在指甲上的尖光芒!悲愤同平静原本就不押韵

爱人之心非禁果之肉

哦哦,茨娃,茨娃

我爱你!我爱你!今天,神话无风

爱情清澈见底!


当我迟疑,桃枝已伸手将我抚摸

当我迟疑,桃枝已伸手将我抚摸

爱在体内,开始战栗

你是一位

白雀样的素衣女子,不喜欢情感的大红大绿

衣带迎风

闪电似的窈窕,狂恋不是你

想看见的

雷霆走路的模样

你相信

泪水洗过的地方大多不好

你认清

蝴蝶的翅膀只需要半边天堂

当我感到沉重时

肩上的落花已经轻了

小爱人

我靠近的桃树中有你微笑的腰身吗?

哦,怀念直掉泪

但它们,不是下在花瓶里的雨

 

读 格 丽 克

你用女性的激情触动我

喔,格丽克

那爱

如同“月光的合金”:坚硬,纯洁,清澈

我用一个整天加半个夜晚

读完

你的两部诗集

读遍你的阿勒山、头生子、阿弗尔诺

沼泽地的房屋,村居生活

草场

七个时期,野鸢尾,下降的形象,新生

喔,每一个词

都重击了我,不是小小的花地

而是宇宙之心

让我疼痛,让我痉挛,让我然后欢欣

沸腾

我发现火山湖上

山楂树顶,一只杜鹃起风了

翅膀

带着天空飞翔

喔,我看见你在雪莲花、蓝钟花、白百合

雏菊、花葱……

并不全等腰的四季中:晨祷,晚祷

为了生、死、爱、性

为了

父亲、母亲、哥哥和妹妹

为了你的自语:一切

“完美地亲合于我灵魂的需求”

喔,在初雪的晴空下

你告诉我:“春天说来就来了:一夜间

梅树花开满枝

大地温暖,鸟鸣处处。”

让我

瞬间,获得古老的沉默,暗中的惊喜

记住了:幸福不远

痛苦也有黎明的时候!于是,我决定

放弃家中的床

去坡上

觅一个睡处:头顶罩着素笺云

身边

长着苹果树

我可以在云里找出纱窗门廊,懂得

凡是

好梦,都由透明开始

我还可以

在苹果里品尝果肉果汁,领略

她的甘美

喔,你用希腊罗马神话多次点醒了我,包括

我的从前,现在

轮回

生命的穴位,众多热爱的奇峰

错误的支流

以及

你发现了沉沦的人间如冥界的死水之美

剑走偏锋

八卦欲望,飘荡着橙子花香

顾盼中

“似乎太阳令你有一阵子什么都看不到。”

紧接着

晕眩之后,你向我

揭示

伟大:“直到世界反映了灵魂最深层的需求”

喔,习惯法,夏至日

圣女贞德

未上漆的门和脸,一个星夜

你在金牛星下

散步

而我,却在你的寓言里

烧树叶

火光让死亡如同敞开的坟墓,不久,我即会

落日一样躺进去

但我

毫不畏惧,恰似我写诗时,没有一个字

胆怯

尤其是你

用扎米亚金的声调向我分析——

“爱情是死亡的函数”

由此

我不再绝望于爱情和死亡的同时降临

倘若

到了那哀乐奏毕

我的墓前

摆放的怀念颜色,岂止九十九枝玫瑰

喔,你给我的时光

真好

樱桃树下,我坐在折叠椅子上

看海

看浪白昼怎样拍击我胸,夜晚如何舔食银河

看迷迭香在身旁

屡屡

从误导中得到明晰的启悟和答案

看“上帝狂暴的爱”

还有谁在仰望?谁在渴求?谁在掉头?

喔,格丽克,诗歌女神

美国之光

你给予了我震惊!虽然,我仍然

站立在花圃,没有

成为“青铜、黄铜的碎片”,但时间,让我

过不去:永久永久地,我要

把我给你

剩下的除了爱的圆圈循环

就是

抹不去,擦不灭

地平线

一样无限延伸的思念


读 贝 恩

我听到德国在惊叹:“哟,多幸运

我拥有伟大的诗人贝恩!”

哟,贝恩!承前启后的形式主义者,语言的暴动者

典型的虚无主义者

波德莱尔《恶之花》的类似者

尼采与奥格尔的承传者

你用诗歌的钥匙

开启了一扇新视界的唯美之门

虽然,门内黑暗

肮脏,像不幸者的故乡:白霜、陈尸所、盲肠

娼妓、淋病、湿篱笆、碎片

忧郁、毁灭、绝望

最后的春天、逆子的呐喊、男女走过癌病房……

哟,贝恩!你举起颇有

救赎感的手术刀,站在人类思想的解剖台旁

剖开世界头颅里

“魔鬼的猪圈和上帝的庙宇”

从牙齿间

取出一朵雪青色的紫菀

你看见死亡“她像新娘躺在那里安睡

似乎处于新恋幸福的边缘”

你“有时也清洗病人的背部,像洗板凳一样”

你有时,诵诗般地

自我私语:“贞女。洞的王国。一缕幽香。不算香。

那只是一阵甜蜜的微风

吹向我的脑海。”

哟,贝恩!神奇医生,第一刀,那闪电

瞬间的划伤

对永恒的天空丝毫无损

然而,却深入

暗生存的骨缝,痛彻假、丑、恶的灵魂

王冠和锦衣化为云烟

你说这不是蝶梦,没有谁能将你带入夜的鸫鸟巷

你喜欢“闻茉莉香/剥果皮”

就像同喜欢你的极品郁金香——女诗人许勒那样

相信爱有神力

副冠也能开花

哟,贝恩!一刀,再一刀,再一刀

云彩在你的刃尖飞扬

刀口中,跑出巨浪

跑出云雾、丹麦女人、食人生番,众神的痛苦

孤独者、银莲花、斑马、羚羊

夜之波,所有的坟墓……

让肖邦为“宁静的死/迥异于/痛苦的暴卒”

这类歌词配乐谱曲

让舒曼“F大调梦幻曲/如飞鸟,似耀星”

让天空的额头晴朗而生辉

哟,贝恩!让世间在橙香花中少去不幸和泪痕

让人类闭上眼睛星球也在明亮旋转

即便,最终,我们都将成为回声


读拉斯克•许勒

五月的石榴花开进你的风暴

谁的灵魂敢微睡?虽然

面颊上早已不是春,你的思想如同巨大的恐龙蛋

有着金色的蛋黄和银色的蛋清

哦,许勒,有人

说你看起来像歌德的祖母

有人把你比喻成“以色列的黑天鹅,一位萨福。”

而我,多么

想成为你的贝恩

只在花园里同你相遇,不在深渊中同你分别

爱情的苍穹

有太阳的镜子,倾泻光芒

恰似狂喜的潮水

有流泪的繁星,也有你向往的银河之舟

供你的热爱、宗教、孤独

忧伤、绝望、死亡……横渡,忘却

雪一样融化的拯救

哦,许勒,那只朱雀不是红衣主教

他只知道黑暗害怕蜡烛

而不懂得“水仙花顶端的卷须沙沙作响”

欢愉岂止一刻钟

而今,这世界风气大变

夹竹桃里既有黄昏也有黎明,红白相间的苦闷

葬礼、挽歌、婚谣

和早晚祷的奇异混合,一派杂音

俯视青春,悲伤!仰望上帝

愤怒!孔雀不安本份,蟾蜍也想妖娆

就像你爱得惊慌失措

指尖一如玉色蜗牛之角,但触动和留下的梦

不再是一路轻快的痕

而是茎上的茔墓之影,血液浸润的折磨

哦,许勒

母狼一样的女诗人!我听到

你在天鹅翼下

强烈的喃喃自语:“我想有一位

最心爱的人,

在他的肉体里把自己埋葬。”可你总是孤单

总是痛苦若天空,幸福如云烟

寂寞很出色

好地方太远!乳房中何来晴空?灰烬里

冒烟的,尽是

悲怆的情感破窗!难道

爱情真的仇恨女人?涌向你的只有阴影

哦,许勒,我极为地极为地

喜欢极端的你

聆听你的诗句,并非“荒芜的伤口欢呼”

“死亡披着鬛狗的皮”

“对夏天太阳的光芒一无所知”……

我总在文字的波涛上

安放你

在词语的月光下,欣赏你!让诗歌奇迹

一次再一次发生

哦,许勒!许勒!我爱你

我敬你!爱得像翡翠蜻蜓着火

敬得像玉色蝴蝶献泪

你的《冥河》快决堤了,你的《希伯来叙事谣曲》

不是唱给

“那些有斑点的兄弟”听

你的《音乐会》

让你在蓝色钢琴上找到黑色的哭泣方式

也许,我们已梦见

自己的壮丽

也许,你走出德国时留下的吻

不全是哀悼的玫瑰

啊,一条地平线被我们死死追赶

“看吧,我已经等你

到了永恒!”


读 辛 波 斯 卡

美国女诗人辛波斯卡,在她诗集的照片下

题有这样两行文字——

“我偏爱写诗的荒谬,胜过不写诗的荒谬。”

哦,直击格言的心

让我在荒谬中清醒!这是天空无云之时

这是芍药花混乱到

苍白的凋零片刻

我突然喜欢起真谛的气味儿

尤其是辛波斯卡那种 

硬派风格

嗅起来,像逗点,像墓志铭


给一位女诗人写信

我还要在纸上爱你


像文字从雾中冲出

像蝴蝶满面泪水,像我年少轻狂时

踏雪为纸的刀舞


从问候开始

我在字缝偷偷窥视你


我在纸质的山坡

为你赶来群群词语的牛羊

同时,我也愿

被你放牧


斟酌的形容词如同一个反复改造的火炉


我在动词中

宁静地抖颤


我在名词的边缘,轻轻惊叫

笔划中尽是

你的回访


一只蜜蜂因花粉而沉重


我不停地为你写信

用血

用泪

用杜鹃的嗓子啼唤


像细小的钉子,破碎的玻璃

像蜕皮的蛇

或者“飞鸟的尸骨无比珍贵”


我怎能被墨水淹溺

在歌吟中沉睡


你在远处打开我,你在天空垂放我

你在纸上

为我展开大地


我要替你做梦,替你把病害好

用我绿色的枝桠

和蓝色的诗句


到达的一定是鸟


文字的翅羽,会把你的叹息

轻松地覆盖


雪会无影无踪


水在重叠中生

鱼在转弯时爱


我在所有的路上等待你

我在惟一的缺口

完整你


没有一个字想成为敌人

没有一句话

愿意退到爱情的后方去


我想到了萨福

你就是我的萨福


我想到了萨克斯,你就是我的萨克斯


还有阿赫玛托娃

还有茨维塔耶娃


你是我全部的柔软和尖锐


在春水中难以

辩认


送神话的人来了,花茎放下

我藏在你的眼角微笑


这已经写到13页了


白头翁在最末一行出现

接着是丁香

牡丹


谁也撕裂不了我们的纸张

斧子的肉

也要掉落进木柄的深渊


地球仍在钻石中


我紧握你虚幻的手,附在你的鬓边

轻悄地说:“最近十年

我只爱过一朵花


今天,我要改爱一片叶子”


我知道,有一个词

最终

要被说破


我摊开双手,身穿信封,我是

被你囚住的爱人


自由万分


且透过梦的栅栏

将你触摸


春天的回忆与到来

风雪逼我回到春天


但不是去帝王山

皇后谷


碧鹧鸪、红蔷薇、绿萼梅、白牡丹……

仿佛

在返回爱情的前半生


那时光

多美呀!


就像董桥说的“书卷气与女人香”

女部字

汤沃雪!爱,并非火中取栗


我止步于一座庭院怎能舍去千滴热泪?


重逢她的清晨

我在粗糙的黑夜遇见了精致的爱


瓷瓮旁的陶罐

玉臂边的雀鸣


“一匹凭空出现的马”

突如其来的完美


她用“张开的小手,收集天堂”


此刻,我才

深深体验到:当人变做爱情时

手,真能成神!


唉,回首处,依然满天风雪

最末的冷还在辜负我们


空中传来这样的声音——“鲁米要求燃烧。

夏姆士说:我就是火焰!”


而春天也在用万紫千红呼唤:“回来吧

我会告诉你

温暖是什么?”


哦,记忆中,快速而激烈地绽放琥珀嫩芽!


立 春 之 夜

今夜,我们立春


满床的桃花

红得兴奋


椅子充血

花茎高翘


我们适合被春风箍紧


忘了锁骨的锁

惊了耻骨的耻


我想从悬崖的前胸

找到抚摸


我想从花的蒂上

发现最疼我的人


快让疯狂散开

快让欢乐靠近

我们像两件脱光了衣服的瓷器


所有的动作都含有花粉


岂能遮没口唇的樱桃

不可取走乳房的星辰


我要你品尝花枝的纵横摇曳

蜜刺淌出的点点滴滴


可以在爱中让直线变成曲线

可以“在起伏的波浪中笔直地相爱”


妖媚

冷艳


一个指头的幸福

不算幸福


我要十指皆春


一股绿风

从雪白的床单上刮过


我们的草

不再是黑色


就是这样的摇

这样的晃


仿佛鲜花打架

星斗叮当


也像杯子慌张


泼散了

怀里的海水


更像蛇在雷电中

交尾


我们映着桃花拼命吸呼


从一朵

做到两朵

从两朵做到三朵


蝴蝶在把露水

一一细数


数到伏羲

数到女娲


数到乌云和忧伤纷纷破碎


许许多多的格言

没有瞌睡


我们变幻着交叉

增添着枝桠


真理有时

也一丝不挂


你是爱情的细活


我吮吸你诗歌的乳汁

像孩子


你成为孔雀

在我的肉里开屏


你比我低

我比你高


男人是否应该比女人

多拥有些尺寸


诗生活

诗内裤

全不相信


你说什么?哦,孔子也这样干过


不错!不错

全人类都这样干过


正如翟永明所说:

“一个部位颤抖,全世界都在颤抖”


正如我的一生只干一件事情

让血和肉欢腾


有人在蚌中

轻轻呼喊:“水流!水流!”


有人在斜坡

悄声细语:“鸟不随意飞翔

天空偶尔才会掉在床上!”


感谢立春


让我们记住了一个夜晚

记住了一个地址和一个时辰


当我们日出

枕头已是霞光万道


没有锯齿状的累和蝉叫的疲惫


我们像早晨

无比的清新,睫毛上

滴着露水


给梦中的巫山神女

文字堆到额前


我突然给她发去短信——

“巫山神女

我想给你写爱情诗了!”


回复立即到达——

“好哇,我的生命又有了意义!”


没有“忧伤和眼泪隔着”


任何花开鸟鸣

都可触动相思


我在巫山十二峰中只爱单峦

那就是神女峰

就是她,我白发飘飘时还想要的女神


她对着我像对着春天嬉笑

在灵魂中

我们悄声细语


半分钟飞过三千朵红云


不说左爱右恨,前妻后妾,半熟半生

荆棘树,假连翘,悔恨草


只说鸳鸯被、玲珑扣、锁麒麟、蝶恋花

初夜做爱

午夜未眠


我们像公豹母豹抱成一座新庙宇


何惧楚王妒恨

让大床铺满鸽子花为爱情垫底


并非只是黑暗

我的日出独一无二,你的前胸

饱满如同清晨六点


爱吧!生铁在炸裂,好梦已成锦


巫山神女,我的纸和笔都骚动了

天上的爱河

在滴水


别 碰 我

别碰我的名字,别碰我下午和夜晚的爱情

别碰我的左手,百灵鸟在指间留有墓志铭。别碰

我的暗伤,和暗伤中的敌人。它和他惊动后

会猛烈地啸叫,有时像狼,有时像人。别碰我的父亲

和母亲,他们生的朴素,死的简单。别碰我

内心的海,我常常在深夜面对它沉默,同时,用小刀

在骨头上刮下红霞和涛声。别碰我的1989

一碰,它就会掉泪,虽然泪水中还有翠绿的鸟鸣

别碰我的乐谱,上面的音符带有闪电的细末

像哀歌后明亮的挑战。别碰我的狂澜,它想平静地

散去。别碰我的敏感处,那儿虽然缺少主义

但玻璃珠子会响,野百合的花瓣瞬间便香了一地

别碰我的诗句,它刚刚在推敲,刚刚在为

草莓准备好的颜色。别碰我的沉思,其中多刺

别碰我的身世和经历,爱我的太阳总在后退。别碰

我的心脏,乌云不在那里,73把生命之火

将我炼成了宠辱不惊的苍鹰。别碰我呵别碰我,因为

我侧身的时候,右手提着的冰块,正在耀眼地融化


我在什么地方靠近月光和音乐

今晚,我在什么地方靠近月光和音乐

我在什么地方

谛听辽阔?


河的对岸,马在旋律的草间行走


我的爱情亮着,我的传说亮着,我的泪亮着

而最亮的

还是河边的马

还是马身上的音乐


还是月光,还是月光中马像低着头的雪山

马像徜徉在银河的水边

马像一个白金

做成的梦


多么的轻快,多么的沉重


还是旋律的草,还是音乐竖起闪烁的毛鬃

还是水,还是花朵

盛开在马的呼吸之中,还是

我收回的双手

怕触动了马蹄边梦的蝶群


马在侧耳倾听


还是往事在马的眼里流淌,还是我在马的眼里流淌

谁能嚼破

苦涩的音符


我将头垂进马的青草,我将头垂进马的河内

音乐的水,一股透明的力量

使舌根清爽

使喉头安宁,使春暖花开


月光像一件衣裳披在回忆的身上


马的唇畔,有一匹草叶说出了我谛听的辽阔

我的唇畔,有一种响动

像哒哒的闪电

来回照耀

 

骤  变

是的,冷风骤起

天空像一张纸已经卷边!山上的脸

纷纷脱落

水岸的手,阵阵战栗

文字胆小

词语的蝴蝶惊散!我的心砰的一声关上

将暴雨拒之门外

红海棠,噩梦?紫绣球,墓影?为什么

闪电要替她的眼睑

涂上一抹恐怖的白粉?为什么

有人告诫我

“听到凤凰和乌鸦在雷电中争论时

不要往内心看!”

哦,突发事件!诗坛妖变!我紧闭双目

钉坐椅上

努力忘却乌云,黯然冥想——

是地狱迎客

或是菩提花开


痛也想着爱的时候

欢乐在爱情里漏

词语在疼痛中瘦


我在月光下空着双手


心中的那只小狐狸

总是

不走


青布裙,尖杏脸,妖娆态,能学画眉叫

而且,拖着一条 

好看的诗歌尾巴


桃花天,油菜地,土匪酒,山谷地

玩玩玩,喝喝喝

睡睡睡


仿佛在《离骚》中相逢山鬼


又像在群山梦境,将一朵野花

摸了很久


也像在一条多枝丫的爱河里

沐浴苦泪


更像人如杯盏,风似丝绸

用露水做灯

和衣而卧


而背叛还在背叛

而思念还在轻轻细吼:为什么堆在心边的草莓

红得快要融化?


为什么鲜艳的樱桃,最紧的那粒

偏要挣落纽扣?


为什么我沉默忍耐如此痴迷而烂醉?


唉,爱总难舍!相恋不易!即使,她的小裂谷

还在错误地裂

我的骨头,少了锦绣


在这蝴蝶合拢的八月,又念叨起

秋天转身的时候


我不相信:灵魂出窍,落日生锈


伤口也会开出新花

我把自己

不会弄丢,也不想把她变旧


噢,那只诗歌小狐狸,有好几重面目

有时是零点一刻的乍现

有时是

扎在欢愉上的尖针


词语的山坡上,一只斑鸠,对着我

谆谆告诫:诗人啊

不要老是回首


哦,更不能在一往情深的爱情史间谈论恩仇


当 我 死 后

当我死后,亲友们,请将哀乐省略

平静地

把我认作落日样的句号

即可


哭泣是禁不住的,但最好的不要大放悲声

不要惊动乌鸦

不要惹得美丽的蝴蝶心碎

更不必

引着花园送行


在殡仪馆,在将我送进火化炉前

你们当看清

我硬朗的脊柱生前从不屈身

岩石样闭紧的眼睛

依然关有

嫉恶如仇的猛虎和烈焰


可以在前胸摆放一册我自己

写作的最好诗集

比如《轻轻惊叫》——

一匹石榴马

让我垂首沉思,成为诗歌王子


在右手边,放几支白玫瑰,如同,放上

一束白云

在左手边,放一个青花瓷小杯子

杯里,一定盛满鸟鸣


然后,装我入骨灰瓮——我想象

得到的一口玻璃棺材

然后,将我送到

龙车寺塔墓,放进墓位好似放进一件纪念品

缙云山,因了我的到来

多了松魂的苍青


我会在梦中,同李白、杜甫们谈诗

陪帕斯捷尔纳克

曼德尔施塔姆、阿赫玛托娃

茨维塔耶娃、里尔克们

讨论意象,如同

会晤四季,站在山巅体验时空辽阔


你们平时准在悄悄怀念我

但是,每年清明节

按习俗要来我墓龛前看看:把我留下的短诗

读几首给我听听


肯定,有人在为我的诗歌筹划另一次日出

在为我的传奇准备繁星

我在暗中感谢他们


而我也将小到日落,小到幸福的一个指头

小到高山在我心中凝成水晶

小到大海

在额间翻诵波纹


啊,亲友们,死亡是一件谁都逃避不了的事情

我会让黑夜分担我的白发

我会在祝愿中

暗地保佑你们


一  生

我的一生都在看云

我的一生都在诗歌中玩词语魔方

我的一生都在与自己为敌

我的一生都在为爱情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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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组稿:王跃强    制作: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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